100%自研的国产编程语言。

作者｜赵健

2022年，已经在Meta工作5年的张宏波，正在考虑他的下一站去哪里。

张宏波是编程语言领域的专家，他是斩获2023 SIGPLAN软件大奖的OCaml语言的前核心开发人员，也是被Meta、谷歌、育碧、TinyMCE等多个公司商用的编程语言ReScript的作者，ReScript是首个由中国人主导的有一定国际影响力的通用编程语言。

张宏波，图片来自受访者

张宏波原本收到了深圳某大厂的邀请，加入其已经做了好几年的编程语言团队。大厂的待遇可能更高，但这个相对成熟的业务留给张宏波的舞台却更小。

张宏波心里一直有一个遗憾。虽然ReScript是张宏波一辈子都可以自豪的事情，但相较于微软的TypeScript或者谷歌的Dart，ReScript的影响力远没有达到它应该到达的高度，尽管ReScript的技术实力远超一些同行。

有一个从零开始的机会，可能做出一款完全自研的世界级编程语言，是张宏波长久的愿望，不过需要一个支持这个创新想法的舞台。

2022年的一个周末，张宏波与他的老师沈向洋在深圳叙旧时，这个想法获得了沈向洋的支持。他邀请张宏波加入IDEA研究院（全称“粤港澳大湾区数字经济研究院”）。IDEA研究院是沈向洋在2019年从微软全球执行副总裁的职位退休后，在深圳创立的。

最终，张宏波在2022年9月于IDEA研究院组建了基础软件中心，负责国产编程语言MoonBit的开发。

「甲子光年」独家获悉，4月29日，MoonBit宣布了一项重要更新——从今天开始将支持JavaScript。

JavaScript是世界上最流行的编程语言之一。MoonBit支持JavaScript，意味着MoonBit将从一款相对小众的编程语言进入更加大众化开发者的生态。

这样，距离张宏波心中做出一款世界级的编程语言的梦想又进了一步。

1.最丰富的经历与最艰难的创业

在知乎上有一个热门问题是：为什么中国出了这么多厉害的互联网公司，但没有自己设计过编程语言？

编程语言是基础软件的一类。基础软件与芯片、操作系统一起被称为“缺芯少魂”的卡脖子项目，创业难度可想而知。

对于这一问题，张宏波在不同的时期有一些不同的感受。

他告诉「甲子光年」：“我现在的看法是，根本原因在于国内还没有真正一家大公司，是因为软件技术的先进而形成技术壁垒并赚到钱。我们在硬件领域做的很好，比如华为、大疆，但在软件领域，大部分互联网公司更多是商业模式的创新而非技术的创新。既然在商业模式上赚到钱了，又为什么在软件技术上辛苦地做投入呢？”

2022年，当张宏波告诉别人自己要做一款国产的编程语言时，要么觉得他在吹牛，要么怀疑他在套壳，总之是没人相信。在很多人的固有印象中，编程语言这类基础软件只有微软、谷歌这种国外的大公司才会做成。

不过，沈向洋非常信任张宏波，给予了张宏波充分的资源支持。

一来是因为，张宏波在编程语言领域积累了十几年的经验，是编程语言工程方面最资深的专家。

张宏波他从大学开始就接触编程语言，本科毕设是在微软亚洲研究院做的动画编程语言，硕士毕设是基于OCaml的编程语言，毕业后加入了OCaml的团队成为其核心开发者。后来，张宏波又开发了ReScript，以及在Meta参与开发了Flow。

这些经历让张宏波积累了充足的工程化经验。他表示：“我们想正儿八经做一些真正有人用的系统，而不是单纯地追求学术发表，这是我们最大的不同。

二来，张宏波加入IDEA，完全是基于兴趣与梦想驱动。

张宏波有很多的职业选择，不少机会都能让他有很好的财务回报。他最终被IDEA开放和创新的平台吸引并选择加入。他希望把自己多年的开发和编程经验与MoonBit项目相结合，为之倾注全部心血。他认为，如果有机会在基础软件这个领域成为世界第一，那么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的机会，之后可能再也没有精力和机遇去投入到这样的事情当中。

张宏波曾表示，MoonBit将是张宏波退休之前的最后一个项目。

2.编程语言层出不穷，MoonBit抓住了两个机会

编程语言种类繁多，层出不穷，每天可能都会有新的编程语言出现。其中，有大量用户基础的、最流行的编程语言就有几十种。行业内还需要一款新的MoonBit吗？

对此，张宏波告诉「甲子光年」，本质原因在于，层出不穷的新硬件产生新的需求，导致新的编程语言也层出不穷。比如Go语言的出现，就是为了满足多核并发的需求；英伟达开发自己的CUDA，也是为了更多地对GPU做编程。

MoonBit抓取的两个市场需求有两个，第一个就是生成式AI。

2022年张宏波加入IDEA不久之后，ChatGPT发布。张宏波有一次打开了Copilot，写某条指令的时候AI给自动补全，当时他就被震撼到了。张宏波判断，一定会有一个AI时代的编程语言出现。

第二个市场机会在于，MoonBit是为WebAssembly量身设计的一套编程语言。

WebAssembly是2017年由微软、谷歌联手推出的一个新的跨平台、跨操作系统的标准指令集。张宏波认为，WebAssembly代表了未来万物互联的一种解决方案。

但在该平台上，主流的开发语言仍然是一些对程序员门槛相对较高的底层编程语言，如C++和Rust。同时，一些应用层的语言，如Go语言，虽然在WebAssembly上运行，但其生成的代码体积巨大，无法充分发挥 WebAssembly平台的优势。

张宏波表示，MoonBit一开始就考虑如何适配WebAssembly，可能会对一些已有的编程语言形成降维打击的优势。

在适配WebAssembly之后，Moonbit还计划支持多种后端，包括JavaScript平台和JVM平台，甚至是针对操作系统开发的原生支持。

今天，MoonBit正式宣布支持JavaScript，意味着MoonBit向更主流的用户拓展迈出了重要一步。

张宏波告诉「甲子光年」：“MoonBit不仅是支持JavaScript，而且是支持JavaScript的编程语言中性能最好的一个。如果用户特别在乎性能，一定会优先考虑MoonBit。我相信MoonBit会在JavaScript生态中取得用武之地。”

3.不仅仅是一门编程语言，更是一个编程开发平台

在搭建团队初期，张宏波最大的担心是在国内招不到合适的人，需要从0开始培养。如果是这样，项目的进度会很受影响。

但是事情的进展比想象的要顺利很多。国内的人才储备虽然密度没有那么大，但是由于基数大，还是有很多非常出色的年轻人，张宏波的工作超乎想象的顺利，在短短十个月左右就几乎搭起了一个工业级别的编程语言的alpha版本。张宏波表示，即使强如谷歌，微软，进度也未必会比他们快。

在张宏波的眼里，MoonBit不仅仅是一门编程语言，他还有更大的追求。

张宏波告诉「甲子光年」：“我们其实不是想跟Rust竞争，我们做的事情远远比一款编程语言要多，是想自己做一个完整的编程开发平台，包括 IDE、编译器、构建系统、包管理器等。所有和开发者相关的工具我们都做，从编程、调试到部署，而且高度整合在MoonBit这个平台上面。”

这在编程语言行业里并非一种常态。现在很多流行的编程语言，比如Rust，2006年诞生时只是个人的兴趣爱好项目，花了很多年以后才慢慢完善开发生态。因此，这些编程语言项目往往分工明确，Rust的核心开发人员只做编译器，而它的IDE是一些用户“为爱发电”自己做的。

张宏波的思考是，如果只做编译器，或者只做一小部分其他工作，是很难形成商业化闭环的。“我很少听说那个公司是靠卖编译器赚钱的。”张宏波说。

张宏波一开始就考虑到了商业化。早期阶段团队可以是兴趣驱动，但长期来看必须保证一定的成长空间。张宏波认为，如果这个项目能坚持十年，一定能做成世界一流项目；但要想坚持十年，必须要有自我造血能力，否则会有很大的不确定性。

对于MoonBit的未来发展规划，张宏波透露团队将集中在三个核心领域：教育、AI 和云/边缘计算，成为面向这些领域的应用开发平台。

短期来看，MoonBit在今年4月开源了标准库，7月1日之后会有一个Beta预览版，暑假期间会做大规模的推广，预计在2025年会发布1.0版本，也就是可以商用的版本。

长期来看，张宏波希望做成一个集开发、调试、部署于一体的应用开发平台，打造一个像微软一样的开发者工具平台。

（封面图来源：MoonBit）